第五十九回 再添喜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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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余下季东亭看着顾蕴竟就这么扶着自己的丫鬟离开了,就忍不住再次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。
  
      这世上怎么会有怎么……特别的人,不,用特别已不足以形容这位顾四小姐了,他现在唯一能想到形容她的词,就是“奇葩”!
  
      彼时冬至已驱散完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也凑了过来,——以他家爷的身份,自然是见过他的人越少越少,哪怕那些围观的人们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民众们。
  
      谁知道却不见了顾蕴主仆的身影,冬至不由奇道:“才顾四小姐不还正与爷说话儿呢吗,怎么这么快就不见人影了,她上哪儿去了?”一面说,一面还踮起脚尖往前张望。
  
      季东亭觑了站在原地一脸喜怒莫辩的慕衍一眼,才摸着鼻子有些含糊的道:“那个……顾四小姐已经回去了……”
  
      话音未落,冬至已急得直跺脚:“回去了?爷怎么能让她就这么回去了呢,好容易今日大家遇上了,怎么也该多与她说会儿话,套套交情才好,爷您怎么能就这样放了顾四小姐回去呢?须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,谁知道下次还能不能遇上这样的机会,您怎么能……”
  
      “说够了吗?”慕衍终于冷冷开了口:“说够了就给我闭嘴!”
  
      冬至这才后知后觉的现自家爷的心情貌似很不好,浑身上下就跟一大块冰似的正嗖嗖往外冒着瘆人的冷气,可他方才竟然没感觉到这得是有多迟钝?
  
      他就不敢再去触慕衍的霉头了,只得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季东亭,自家爷才当了一回英勇救美的英雄,得了与美人儿难得亲密的机会,照理该心情大好才是,怎么瞧他的样子,却与素日被人惹着了时一般,气得都快要杀人了呢?
  
      季东亭再次摸了摸鼻子,本不想理会冬至的,又怕他不长眼的继续叽歪个没完,让慕衍更生气,只得以唇语向他道:“什么都别说了,回头再告诉你……”
  
      话没说完,忽然觉得如芒刺背,忙小心翼翼的转过身去,果然就对上了慕衍冰冷如刀的锋利目光,他忙赔笑道:“爷,呵呵,我闭嘴,我闭嘴便是。”
  
      慕衍已笑了起来,笑得一脸的云淡风轻,声音也一反方才的冷厉,变得十分的和煦:“你们跟了我这么些年,旁的没学会,倒是一个个的都学会自作主张了,一个呢,就背着我去查顾四小姐的底,一个呢,就当街算计起人家,更算计起我来,你们是算准了我好性儿不会与你们计较是不是?看在你们这些多年都忠心耿耿,也看在义父的份儿上,我不重罚你们,待会儿回去后,你们两个就去练功房拿彼此练练手罢,记得,什么时候我让你们停下了,才能停下!”
  
      想起方才顾蕴对自己的冷淡和嫌弃,还有那副恨不能与自己划清界限,以后再不欲与自己扯上半点干系的架势,慕衍便觉得一股无名之火直冲自己的脑门。
  
      当然,他是绝不会承认自己的火气是因顾蕴的态度而起的,那便只能将账都算到季东亭头上了,若不是他自作主张,逼得他不得不所谓的英雄救美,他又怎么会平白生了这样一场气?
  
      冬至与季东亭眼见慕衍忽然笑了起来,便知道自己要倒大霉了,别人不知道,他们两个跟了自家爷这么些年,却是知道他笑得越没事儿人一样便越危险的,不由齐齐打了个哆嗦。
  
      及至听得慕衍说让他们回去后拿自己练手,练到他什么时候让他们停下才能停下后,二人的脸就越成了苦瓜,就这还叫‘不重罚他们’,那到底什么才叫重罚?
  
      却不敢有半句二话,只能小声应了“是”,垂头丧气的跟在了慕衍身后。
  
      慕衍眼里这才有了几分笑意,果然顾四小姐有句话说得对,看见别人不开心,他就开心了。
  
      也不知下次见到顾四小姐会是什么时候?
  
      说来连上今日这次,他们之间一共见面三次,每次间隔的时间都并不长,希望第四次也不要间隔太长才是……唔,顾四小姐这么有趣的女子,就是要多打交道才好,谁知道下次遇上她时,又会生什么惊险刺激的事呢?
  
      再说顾蕴就着卷碧和刘妈妈的手上了马车后,第一句话便是吩咐刘大:“快点儿回府!”
  
      刘大已仔细检查了车马一番,倒是没现车马有什么损伤损坏,可才经历了一场惊马,他连用素日的度来驾车,都有些不敢,怕不慎再惊着了顾蕴,何况是加快度?
  
      因忙赔笑着委婉道:“我们并不赶时间,还是稳当些的好,小姐放心,我以后定不会再让方才的事重演了。”
  
      顾蕴点点头:“嗯,以后多加小心便是。不过时辰已不早了,我有些饿了也有些累了,还是快些回府的好。”
  
      那个慕衍,前两次时她还不觉得,今日他一改前两次的落拓与狼狈,她便立时现,他整个人的气势大不一样了,就算他是腾骥卫,也不该有那种久居上位者无意之间便会流露出来的气势才是,除非他的真实身份不仅仅只是腾骥卫。
  
      可就算他只是腾翼卫,单看她前两次遇见他,他都浑身是伤,便可以确定他必定是一个麻烦人物,而她恰恰是个最怕麻烦的人,所以,自然是有多远避多远,能立刻避开便立刻避开。
  
      顾蕴既说自己饿了也累了,刘大不敢再怠慢,想着小姐只怕还受了惊吓,小姐再沉稳,毕竟只有十岁不到,遇上这样的事,一时半会儿间岂能说平复下来就平复下来?
  
      遂应了一声“是”,将马鞭一扬,小心翼翼的驾着马车往回驶起来。
  
      卷碧这才轻手轻脚的给顾蕴挽起头来,趁便检查了顾蕴的手脚身体一回,见她的确一丁点儿伤都没受,心里还悬在半空中的大石方落回了原地,满是庆幸的道:“幸好那位公子及时出手相救,不然小姐今儿可就要吃大苦头了。”
  
      顿了顿,想起顾蕴先前称那位救人的公子为“慕公子”,二人之间说话时彼此客气归客气,却也隐隐带着几分熟稔,忍不住纳罕道:“才我听小姐与那位公子说话的口气,倒像是彼此认识一般,既然彼此认识,那位公子又才救了小姐,小姐何以待人家那般冷淡,别说谢礼了,连句稍有诚意些的道谢话都没有,这种事,不是应该问清楚了那位公子家住何处,回头回了大夫人,打人备一份厚礼送上门,方是情理中应有之事吗?”
  
      最重要的是,那位公子生得可真好看,她长这么大,就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,连几位少爷和沈家表少爷都远远及不上,小姐怎么偏就对他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呢?
  
      顾蕴闻言,就知道卷碧并没有认出慕衍来,话说回来,他今日穿的宝蓝色袍子料子虽不甚华贵,架不住人长得好,漆黑的眉,深邃的眼,高挺的鼻梁,长身玉立的站在那里,实在是引人注目得紧,也就不怪卷碧不能将他与前两次那个落拓狼狈,浑身血污的他联系在一起,而是不自觉就为他说起好话来了。
  
      食与色,从来都是人的本性,男女老少,概莫能外。
  
      倒是刘妈妈经过见过的人多些,眼光也要老辣些,听得卷碧的话,立刻道:“卷碧姑娘竟还没认出那位公子来吗?那人就是当初在我们去保定的路上,劫持过小姐的那个人啊,这样的人,要小姐如何对他不冷淡,又要小姐如何回了大夫人,备厚礼打人送上门?当初小姐脖子上的淤青,可足足养了十多日,才消了呢,为此那么热的天小姐也只能一直穿高领的衣裳,差点儿就捂出痱子来了,卷碧姑娘日日近身服侍小姐,别人不知道,难道你还能不知道不成?”
  
      “什么?那位公子竟是当初挟持过小姐的那个人?”卷碧柳眉倒竖,又惊又怒,这才明白过来顾蕴何以会对其那么冷淡,偏自己还为其大放厥词,小姐这会儿心里还不定怎生不高兴呢。
  
      忙红了脸嗫嚅道:“小姐,都是我不好,见那人今日换了身好衣裳,一下子人模狗样起来,便、便、便色迷心窍了,还请小姐恕罪,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。”
  
      色迷心窍?
  
      顾蕴就忍不住“扑哧”一声笑了起来,她家卷碧怎么这么可爱,竟然说自己色迷心窍,色迷心窍的不都是男人吗,哪有女孩子家这么说自己的?
  
      不过她最喜欢卷碧的,也自来是她的心直口快,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,不由笑向刘妈妈道:“刘妈妈听见了吗,卷碧竟然说自己色迷心窍,哪有女孩儿家这样说自己的?”
  
      刘妈妈也忍俊不禁:“是啊,卷碧姑娘,你这话当着小姐和我们屋里的人说说也就罢了,当着别人的面儿,可千万一个字也说不得。”
  
      顿了顿,又道:“也不怪卷碧姑娘要色迷心窍,我也没想到那位慕公子竟生得那般好,我也是先听出了他的声音,后来又听小姐叫他‘慕公子’,才认出了他的。不过这事儿也给小姐提了个醒儿,那就是卷碧姑娘年纪已不小了,只怕小姐要趁早为她做个打算才是,哈哈哈……”话没说完,已难得大笑起来。
  
      卷碧闻言,脸就更红了,不过不再是因为羞愧,而是因为羞涩,跺脚道:“刘妈妈多早晚也学坏了,小姐,您也不管管刘妈妈!”
  
      顾蕴也笑:“刘妈妈又没说错,我的确该趁早为你做个打算了,还有锦瑟几个也是一样,你们放心,我总不会亏待了你们就是。”
  
      说得卷碧越的羞涩难当,不敢闹顾蕴,便扑到刘妈妈身上扭股儿糖似的厮缠起来,一时主仆几个笑作了一团,倒是很快便回到了显阳侯府。
  
      不想在二门外下了车,途经通往饮绿轩的必经之路上,却遇上了顾葭带着自己的奶娘和两个丫鬟在园子里赏菊。
  
      顾蕴一如既往的不理顾葭,看见了她也只当没看见,她主仆三人的目标却不小,顾葭便是想装看不见也不可能,只得强笑着上前屈膝给顾蕴见礼:“姐姐才从外面回来吗?”
  
      顾蕴为嫡更为长,对她视而不见旁人不会挑顾蕴的不是,且以顾蕴的性子,纵挑了也没用,她却位卑人小,若胆敢也这么做,等待她的只怕就是顾蕴的谩骂甚至是责打了。
  
      思及此,顾葭不由攥紧了拳头,低垂下了眼眸。
  
      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,顾葭应声缓缓抬起头来,果然只看见被刘妈妈和卷碧簇拥着走在中间的顾蕴优雅笔挺的背影。
  
      “呸!”顾葭对着顾蕴的背影就啐了一口,“仗着有个好外家,仗着手里有几个银子,还有几个对她言听计从的狗腿子,轻狂得都快要上天了,成日里想什么时候出去便什么时候出去,想什么时候回来便什么时候回来,把我们显阳侯府当菜园子了不成?还一副披头散,衣衫不整的样子,也不知是去哪里鬼混了回来,我们显阳侯府的脸都快要被她丢光了!我一定要回了祖母,请祖母她老人家狠狠申饬责罚她一顿,让她知道,这是顾家不是平家,她休想想怎么样就怎么样!”
  
      一席话,说得她的奶娘周妈妈和两个丫鬟脸都白了,周妈妈娘因忙小声道:“小姐,您小声一点,小心隔墙有耳,万一传到了四小姐耳朵里,可了不得……”
  
      “有什么了不得!”话没说完,顾葭已怒声道:“我就说她怎么了,我哪里说错了?她难道还敢杀了我不成!我就要说,我偏要说!”
  
      话虽如此,声音却不自觉的低了下来,显然心里也知道自己惹不起顾蕴。
  
      周妈妈早见惯了顾葭在背后说顾蕴时的色厉内荏,闻言知道她已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,只不好下台,遂又捡了好话细细劝了她一回,什么‘您有太夫人和二爷疼您,四小姐却什么都没有,您何必与她一般见识?’,什么‘四小姐这个脾气,将来势必要吃大亏的,而您有太夫人做主,想也知道将来前途会是何等的光明,将来且有您笑着看她哭的时候呢!’。
  
      到底劝得顾葭面色稍缓,主仆一行回了嘉荫堂。
  
      琼珠琼芳两个正领着小丫头子摆饭,瞧得顾葭进来,众人忙屈膝行礼,琼珠还向里面通报道:“太夫人,五小姐逛完园子回来了。”
  
      片刻,便见彭太夫人扶着齐嬷嬷的手出来了,顾葭忙上前牵了她另一只手,祖孙两个行至桌前,对坐着用了午膳。
  
      彭太夫人便让顾葭先回屋歇着,她则屏退琼珠琼芳等人,继续与齐嬷嬷说起体己话儿来:“……记得千万挑几个好生养的,相貌都是次要的,横竖将来孩子生下来后,也是多半要留子去母的,生得次一些好啊,省得冲儿届时舍不得。等人买回来后,也别送去宁安堂,只悄悄儿送来嘉荫堂养着即可,届时等她们有了身孕,周氏那泼妇就算气死也于事无补了。”
  
      齐嬷嬷一一应了,欲言又止道:“这些都好说,就怕五小姐那里……您不是答应了她,在彭姨娘为她生一个亲弟弟之前,不赏人给二爷的吗?我怕回头五小姐知道了,要与您闹别扭……”
  
      彭太夫人不在意道:“我不过是哄小孩子随口那么一说罢了,葭儿信你也信?梅珍那蹄子若能生,这么多年早替我生了个孙子了,可她却几年没有动静,只怕这辈子都不能生了,我若真等着抱她给我生的孙子,只怕等到我死还未必能等到呢!横竖将来新人生下了儿子,也是要抱到我跟前儿养着的,葭儿与他从小一处起卧,也与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不差什么了,她自来懂事,必会明白我的苦心的。”
  
      不妨顾葭在回屋的路上,忍了又忍,还是忍不住想告顾蕴一状,因命周妈妈几个先回屋,自己则又折回了彭太夫人的正房。
  
      可巧儿就听见了彭太夫人与齐嬷嬷这番对话,当下便气得攥紧了手里的帕子,祖母嘴上说疼她,却连这样一件小事都不肯满足她,说什么留子去母,父亲的性子谁不知道,最是怜香惜玉的,若将来新人真替他生了孩子,他怎么可能舍得将其打走?
  
      自然祖母所谓的‘与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也不差什么了’便只能是一句空话,谁会白放着自己的亲娘不去亲近,反去亲近旁人的,尤其她的姨娘与新人之间还存在着竞争关系。
  
      然顾葭长到这么大,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审时度势,自然知道眼下不是与彭太夫人哭闹的时候,祖母可是她在这府里最大的靠山,一旦惹了祖母的厌,她以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?
  
      倒不如装作不知道这回事儿,回头再设法将消息传到嫡母耳朵里去,以嫡母那个善妒跋扈的性子,到时候自会与祖母打擂台,祖母的如意算盘便只会落空,若是嫡母于一气之下,能将腹中的孩子也给气掉了,那就最好不过了。
  
      顾葭心里有了主意,遂如来时一般,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,回了自己的屋子。
  
      才由周妈妈服侍着换了衣裳,就有小丫鬟进来屈膝禀道:“小姐,姨娘来了。”
  
      顾葭立时满心的不耐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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